美欧奉行的冷战式两极对抗，早已被多数国家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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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https://www.theguardian.com/commentisfree/2023/nov/15/new-world-frames-reference-us-russia-china

美欧奉行的冷战式两极对抗，早已被多数国家抛弃

作者：蒂莫西·加顿·艾什

（Timothy Garton Ash）

译者：李旭

法意导言

2023年11月15日，欧洲外交关系委员会发表智库报告《生活在点菜世界：欧洲政策制定者应该从全球舆论中学到什么》（Living in an à la carte world: What European policymakers should learn from global public opinion），通过对全球民调的统计分析，指出当今世界主流不认同两极格局的看法，而是倾向于实用主义，多数国家愿意根据事项和议题选择合作伙伴。报告建议欧盟放弃“战略自主”，而是通过“战略式相互依赖”，跟主要国家发展友好关系。本文为报告作者之一，牛津大学教授，《卫报》专栏作者蒂莫西·加顿·艾什（Timothy Garton Ash）发表于《卫报》网站的评论文章，本文对该智库报告做了综述，指出美欧“两极对峙”的冷战思维不符合世界多数国家的想法，美欧应该认清现实，重新评估制定外交战略。

美国与中国的领导人在旧金山举行峰会之际，许多观察家都回想起了先前那简单粗暴的两极格局。一场新冷战！西方世界对阵其他国家！民主对抗专制！让我们向全球南方示好！但是，伟大的瑞士历史学家雅各布·布克哈特（Jacob Burckhardt）告诫我们，要时刻提防那些可怕的简化问题者（terribles simplificateurs）。一个人要想拥有智慧，那么他就应当明白，我们现在生活在一个由多个大国和中等强国组成的四分五裂的世界之中，而这些国家并没有简单地被划分为两大阵营。

今天公布的一轮全球民意调查结果有助于我们理解这种新的混乱局面。欧洲对外关系委员会与牛津大学的研究项目“变化世界中的欧洲”（我是该项目的负责人之一）共同资助了这项调查，这是我们第二次对简称为“柑橘国家”（Citrus countries）的五国——中国（China）、印度（India）、土耳其（Turkey）、俄罗斯（Russia）和美国（the United States）——进行的调查。今年秋天，我们又增加了另外五个主要的非欧洲国家：沙特阿拉伯、印度尼西亚、南非、巴西和韩国，以及11个欧洲国家作为调查对象。

以下是一些能让您彻夜难眠的调查结果。在中国、沙特阿拉伯和土耳其，超过半数的受访者认为美国正在与俄罗斯交战。在这三个国家以及印度和印度尼西亚，绝大多数人都认为俄罗斯将在未来五年内在俄乌冲突中取胜。在中国、沙特阿拉伯和俄罗斯，半数以上的受访者表示，他们认为欧盟很可能在未来20年内分崩离析。45%的土耳其人（这个被认为是正在解体的联盟的候选国）也是这么认为的，而令人震惊的是，在我们调查的欧洲人中，有不少于三分之一的人也持这一观点。有趣的是，认为欧盟有可能分崩离析的观点与认为俄罗斯有可能在俄乌冲突中取胜的观点之间存在着相关性。将所有这些综合起来看，您就会明白乌克兰问题对欧洲和美国的信誉造成了多大的威胁。

我们的民意调查是在新一轮巴以冲突爆发之前完成的，而这场冲突进一步加剧了世界秩序的动荡。还有一件事可能会让你没法睡个好觉。在尚未拥有核武器的国家中，62%的沙特阿拉伯受访者、56%的韩国受访者、48%的土耳其受访者和41%的南非受访者支持本国拥有核武器。

当然，对于西方而言，也有一些好消息。欧洲和美国在软实力竞赛中大获全胜。当被问及“如果要换一个国家的话，您希望住在哪里”时，巴西、沙特阿拉伯、南非、韩国和土耳其的绝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欧洲或美国。在南非，选择中国的受访者比例超过了10%，而几乎没有人愿意生活在俄罗斯。但西方世界的吸引力远不止于此。除俄罗斯外，大多数国家的民众在人权和互联网监管方面都选择了“美国及其合作伙伴”。他们还认为，“就目前的政治价值观而言”，俄罗斯不属于欧洲，这清楚地表明他们将欧洲与一系列政治价值观绑定在了一起。

不过，受访者明显不满于欧洲的硬实力，但仍倾心于美国的硬实力。在贸易方面，中国是最受欢迎的合作伙伴，但在“安全合作领域”方面，几乎所有这些国家都更喜欢美国。然后，我们提出了一个更具挑战性的问题：如果你所在的国家被迫选择加入美国或其他国家集团，您更希望它最终加入哪个集团？结果是美国胜出。如果迫不得已，巴西、印度、沙特阿拉伯、南非、韩国和土耳其的民众表示他们会选择美国领导的集团。在印度尼西亚，两者的比例接近，但在这一点，以及在其他许多方面，俄罗斯都是那个明显的例外。

那么，其他人会选择西方吗？如果被迫做出选择的话，也许是这样。但从我们的两轮民调以及其他证据来看，这些国家中的大多数人都认为他们可以不做出选择。他们可以与中国建立更紧密的经济关系，与美国开展安全合作，同时享受欧洲软实力带来的所有乐趣。世界上有许多相互竞争的大国，这为这些国家提供了混搭的机会。

在这种情形之下，多极世界并非多边主义，甚至也不是冷战时期所谓的不结盟，而是印度领导人纳伦德拉·莫迪所提出的多重结盟（multialignment）。作为大国中的一员，你可以追求自己的国家利益，无论这些利益将会把你引向何方，尤其是可以在不同的问题上选择与不同的伙伴结盟。我和另外两位作者伊万·克拉斯特夫（Ivan Krastev）和马克·伦纳德（Mark Leonard）将其称为（每道菜）“可单点”（à la carte）的世界，这与冷战时期的旧式套餐形成了鲜明对比，但美国总统拜登仍然试图用民主VS专制的陈词滥调来回避这一问题。

很多人都喜欢玩《外交风云》（也有一些人因此而“断交”）这款桌游，在游戏中，你将扮演20世纪早期的欧洲列强，结成神圣而永久的联盟，而后背信弃义，让你最好的朋友陷入困境之中。但在21世纪初，现实生活中的“外交风云”席卷了整个世界，而且这还是一款四维游戏。你可以在安全问题上与美国结盟，同时在能源问题上与俄罗斯交好，在贸易问题上与中国交好。不仅仅是欧洲以外的大国喜欢玩这个游戏。亚历山大·武契奇领导下的塞尔维亚也在玩这个游戏，而匈牙利的维克托·欧尔班也是棋盘上的玩家。

西方世界应当从中学到的东西不是放弃自身的价值观，而是应该变得更加聪明，看到世界的本来面目，而非我们脑海中希望的那个样子。应当避免所有那些简单化的二元框架，而是针对特定的大国与中等强国，如印度、南非或土耳其，制定有针对性的战略。除非你了解新的游戏规则，否则你永远不会赢。

ECFR智库报告链接：

https://ecfr.eu/podcasts/episode/living-in-an-a-la-carte-world-what-european-policymakers-should-learn-from-global-public-opinion/

网络链接：

https://www.theguardian.com/commentisfree/2023/nov/15/new-world-frames-reference-us-russia-china

 ·译者介绍 · 

李旭，北京大学法学院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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